海濱書 

是什麼緣份，
把我帶到這滿佈礁石的海岸，
並決定留下來，
在這天地山海之間。

我在溪河出海的沙灘上，
審視遍地擱淺的海石、漂木，
天地的賜予是如此豐厚，
你的心，你的才情能揀取多少，
你就去揀！

我想身體是對的，
它雖不善巧說與編織（一如心智），
卻更有行動力，更敏銳，
它逕直地，拖拉著我的心智來此，
「你需要的，就是這個！」

而我，竟那麼輕易地
就被說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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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在礁岩上，
對著海，傻看，
饑渴地看！

今天風大，
把浪都吹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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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晨陽光從海平面躍出時，
海上一片銀光閃閃，
像有千萬雙銀翅鼓浪而飛；
太陽不斷升高，
海也不停地轉換顏色，
一會兒是白、一會兒青，
一會兒又是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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浪幾乎是被追趕著一路跑到岸邊，
翻一個筋斗，撲倒，
退回去，再來一次，
一次，又，一次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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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幾個夜裡，
海潮聲特別猛烈，
彷彿我就躺在岸邊，
與太平洋的潮水，
抵足而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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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北季風狂捲的海岸，
河口已撿不到漂流木，
此刻，它們深埋在沙地裡。

河灘上，只剩下飆吼的寒風，
拋打得刺疼的沙粒，和
一個懵懂、不解海岸生活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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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濱的生活與陽光是如此緊密。
白天，太陽毫不保留給出所有，
但到了晚上，
所有從它那裡得到的，
藉著每一次浪濤的洗捲，
又一點一點地被要了回去。

海邊孤寂的夜，
是會讓人枯萎的。
儘管曾經與黑夜的山林
如此熟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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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自然雖可親，
有時卻也無情，
當祂發怒的時候，
最好不要去惹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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礁岩上，
捲起千朵慵懶的浪；
水，很藍很藍，
海平面一道清晰的分隔線；
團團雲朵排著長隊懸掛在海岸山脈頂端，
這該是晴朗海岸尋常的樣子吧。

就只是這樣坐著，看海，
生活中的困頓，
被眼前的太平洋
徹底洗淨，徹底撫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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紮居海角的朋友鼓勵我升火。
找了隻舊鐵鍋、幾塊石頭，
再去撿一袋漂流木，
費了些工夫才把火燒起來。

果然，
悽愴的黑夜，
火光迅速帶來溫暖安定的力量，
狗兒們都圍了過來，
我們第一次，
一起在屋外茅草棚下吃了晚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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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前總覺陽台的茅草棚搭得太低，
阻斷了向海的視線。

今天換了張矮板凳，
屋外海景頓時一覽無遺，
突然間明白一個道理：
「姿態低些，
便能看見原來看不到的風景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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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間，
一輪淡黃透明的月亮從海面升起，
啊，是滿月！
天色尚未全暗，
那光，有如神靈的降臨，
多麼美，多麼超現實！
我就那麼跪坐著，
匍匐在這天海之間，
直到月色越來越白，越來越高，
點化萬頃躍動的海面，如
銀波翅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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簡樸生活，
是回歸原質的訓練。
與慣性差異很大的挑戰，
才能帶來改變。

拓展生命的韌性，
連結海洋的能量，
以及祂
騷動表面下深沉的寧靜。

2009 .12